2023-05-11 14:34:26
在這張拍攝于1953年的照片里,畫面最左側的博物館講解員正為參觀者介紹一座雕像。他面前的人們,有的認真端詳展品,有的注視著他仔細聆聽。每個人都在結合耳中所聽與眼中所見,試圖對這座雕像有更多了解。
講解員是最原始的博物館語音導覽,最早在美國出現:1906年波士頓美術博物館開始設立Docent(講師)。他們為參觀者講述館內展品的名稱、來歷、性質等相關知識,受到公眾一致歡迎和認可,引起了博物館界的重視和效仿。
在中國,周朝時就已設有“春官”一職,負責管理收藏王室寶物的祖廟。“春官”向周王及其大臣介紹寶物,其實就充當著講解員的角色。
語音導覽出現之前,文字是博物館傳達信息的主要媒介,人們通過展板、折頁、圖冊等方式了解展覽和展品。但研究發現,在游覽博物館的過程中,沒有人會真正看完所有的文字資料:面對一塊布滿文字的展板,幾乎所有參觀者都只會閱讀其中的部分段落。作為展品的介紹信息,文字導覽需要參觀者一邊閱讀展板或標簽說明,一邊觀察比對展品;而在這一點上,語音導覽不僅具有“輕松高效”的優勢,也有助于展品在視覺上給參觀者帶去更強的直觀性和沖擊性。
回到這張照片的年代,即使那時人們已經在博物館的參觀方式上有了不只一種選擇,他們大概也難以想象:在幾十年后的今天,參觀者只需要一個小盒子,一幅耳機,或者僅僅在手機屏幕上點擊幾下,便可以暢通無阻地開始博物館之旅。
威廉·桑伯格(Willem Sandberg)是荷蘭知名視覺設計師和策展人。在1945到1962年期間,他擔任阿姆斯特丹Stedelijk博物館的總監,并在1952年成為使用無線電技術進行語音導覽的先驅人物。
這項技術在一場名為“Vermeer: Real or Fake”的臨時展覽中首次使用:一臺帶有音頻放大器的磁帶錄音機作為“廣播站”,播放提前錄好的講解;信號通過固定在一個或多個展廳的環形天線進行傳輸,最后到達參觀者手里的便攜收音機中。當時的講解詞有荷蘭語、法語、英語和德語版本,但由于技術限制,每次展覽只能播放一種語言的講解磁帶,導致不同語言的導覽需要在一天內被輪流安排。
并且,每個擁有音頻導覽的參觀者,在同一時間聽到的都是同一臺錄音機播放的內容,因此在展覽中會出現這樣的“怪象”:成群結隊的參觀者在同一幅作品前一起停下腳步,沉默片刻后再同時轉身離開,仿佛受到了無形力量的引導一般。
作為最早的電子語音導覽,無線電音頻講解已凸顯出“多語種”和“解放人力”等優點。但它的劣勢也非常明顯:講解內容固定且無法回放暫停——既約束了參觀者的游覽路線,也使他們在全程專注的狀態下難以交流互動,而稍有松懈又可能在講解中“迷失”。
從“撥號”到趨于智能
為了使人們能夠自由進入或離開展覽講解的任何部分,撥號式的語音導覽出現了。它的外形通??瓷先ハ褚徊坷鲜绞謾C,帶有數字和播放暫停等按鍵。在使用時,只需找到展品旁的號碼輸入并確認,便可聽到相匹配的導覽內容。如此一來,參觀者完全可以隨己所好安排路線,只對感興趣的展品深入了解。
這種撥號語音導覽方式,由于展品對應的編號相對隨機,編號背后的講解又多為零星片段,所以更適用于主題相對獨立的展品;而在注重線性敘事的大型展覽中,有時卻會破壞故事的連續性。使用最早的無線電語音導覽,可能會使參觀者因錯過內容而難以繼續。相比之下,撥號式語音導覽若缺乏對講解結構的宏觀介紹,則會令參觀者對內容感到混亂,在展覽中找不到方向。
隨著移動設備技術的發展,“屏幕”在電子導覽器中的加入解決了這一問題。它以不同的展現形式,恢復并改進了展覽中“故事線”的完整度。在智能平板導覽設備中,參觀者不僅能夠獲得一件展品的音頻介紹,還能瀏覽相關的圖片、文字或視頻,對展品進行全方位了解;而定位系統和地圖的使用,可以幫助參觀者找到自己當前位置的同時,掌握展覽和博物館的布局,從而更好地規劃路線。
科技總是令人著迷。它的介入使博物館在提升參觀者原有體驗的同時,也在不斷地創造前所未有的新體驗:一件動物化石展品如今可以通過AR(增強現實)技術在鏡頭下被還原——屏幕外是櫥窗里歷經萬年的白骨,而在屏幕內同樣的位置,是它栩栩如生的虛擬形象。參觀者親手打開攝像頭獲取這一畫面時的感官體驗,是很難用其他導覽方式解說出來的。
與科技無關
在科技的包容下,內容的創造、推廣和傳播變得越來越多樣化。電子導覽設備已不僅僅來自于博物館:人們通過自己的移動設備下載APP或掃取二維碼,也可訪問同樣的內容。如此看來,一臺設備加一副耳機的確可以滿足游覽博物館的基本需求。
然而數據顯示,即使在多年以后,參觀者對博物館經歷的回憶,主要還是來自于參觀中的社交互動。這些互動包括通過觀看展覽和閱讀標簽文字產生的問題和討論,以及與博物館完全無關的對話、眼神和觸摸。而對于電子導覽設備的使用,許多人認為它代表著一種嘗試取代社交互動的冷漠行為。
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的擔憂,語音導覽在博物館歷史上也從來都是以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出現——傳統的人們仍然喜歡按自己的節奏參觀,無論是以線性或隨機的順序,他們都不愿接受語音導覽的安排。
而另一群人,面對如今各種新媒體導覽設備的出現,他們像幾十年前剛剛接觸語音導覽就感到興奮的人們一樣:對新技術充滿希望,并好奇會是哪種更復雜昂貴的方案來取代傳統的語音之旅。
正是在這種反對與支持聲音循環往復的背景下,或許大家都應該換一個角度看待問題:任何導覽方式存在的意義都不應只與技術和其表現形式有關。
在1952年第一個用無線電語音講解的展覽中,每個人都在同一時間聽到同樣的內容,做同樣的事情。但試想耳機中的內容不是展覽講解,而是要求所有人環顧四周,選擇最喜歡的藝術品,并向同伴描述它——那么當時“詭異”的群體運動,就會變為“每個人在以自己的節奏體驗展覽”;而長久的沉默,也會被活躍的社交互動所取代。
如果科技在不斷進步,但公眾仍對博物館的參觀體驗抱有質疑,那么大概是導覽的內容出了問題,而非技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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